灰烬在妮蔻的靴底发出细微的碎裂声。她蜷缩在谷仓残存的阴影里，尾巴无意识地扫过地面，扬起细碎的炭末。月光从烧穿的屋顶漏下来，照在她灰黑色的山羊角上——那上面还留着玛尔戈拇指蹭过的油渍。
　　远处的马蹄声杂乱无章，比昨晚追捕安德鲁手下时的节奏慢得多。妮蔻的耳朵抖了抖，捕捉到金属轻颤的声响。是武器碰撞的声音，还是那些人紧张得发抖？
　　"三圣在上..."谷仓外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，"这地方可比昨晚烧的干净多了。"
　　"闭嘴！牵好马匹，保持警戒！"领头的呵斥声里带着明显的紧张。
　　妮蔻的指甲抠进焦木。三个月前，她烧了驿站旁的马厩——纯粹因为那头歪脖子马嘲笑她的粉红色皮肤。就在她以为要被抓住时，玛尔戈从酒馆后巷闪出来，一把拽住她的尾巴。"蠢货，这边！"他粗粝的嗓音里带着笑意，将她塞进装满稻草的推车。推车颠簸着穿过小巷时，她透过草茎缝隙看见警卫举着火把跑过，玛尔戈的金牙在阴影里一闪一闪。
　　现在那副金牙已经和它的主人一起熔化了。妮蔻的耳朵微微抖动，估算着当前马匹的距离。这次没有人会来拽她的尾巴了。
　　玛尔戈最后一次拍她肩膀时，金牙反射的火光晃得她眯起眼。"公会永远是你的家。"他说这话时，嘴里还带着劣质麦酒的酸臭味。现在这个"家"变成了一地冒着烟的焦骨，就像那个被她烧毁的马厩。
　　劣质麦酒的味道、刀疤脸往火里撒的蓝紫色粉末、有人递来的那块分不清是猪肉还是鼠肉的烤肉...也许还有人肉？这些记忆混着尸体烧焦的味道涌上来，让她不自觉舔了舔嘴唇。
　　"骗子。"妮蔻用角狠狠撞了下身后的焦木，炭渣簌簌落下。背叛的刺痛不是伤口那种疼，更像是喝了变质的牛奶，从胃里一直酸到牙缝。
　　"有动静！"外面突然传来呼喊。
　　妮蔻瞥见地上确实有道细长的影子——是她不自觉竖起的尾巴。六把十字弩同时对准声源，月光下，箭头闪着寒光。
　　"慢慢推进，保持距离！"领队的声音在颤抖。
　　妮蔻掌心的火星彻底熄灭了。她透过缝隙看着那些全副武装却止步不前的警卫，眼中的火光缓缓燃烧……
　　当第一个警卫终于战战兢兢地跨过焦黑的门槛时，妮蔻从阴影中走出。火焰从她掌心升腾而起，照亮了警卫惊恐的面容。
　　——以及她肮脏的布衣，不过此时此刻，没有人会对她的着装评头论足。
　　火焰在妮蔻掌心跃动，将警卫们的身形映照得忽明忽暗。她微微歪头，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，目光扫过每一张紧绷的脸。
　　"你们可以试试。"她的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，"你们的箭或许能伤到我一人，但我的火可以将你们所有人吞噬殆尽。"
　　火焰在她指尖盘旋，忽大忽小，仿佛在嘲弄他们的犹豫。领头的警卫喉结滚动，额头渗出冷汗。他见过昨晚安德鲁仓库的惨状——那样的火势根本不是普通纵火犯可以造成的……这分明是一位施法者
　　"我们..."领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，手指紧紧攥着十字弩。
　　妮蔻突然将火焰抛向空中，火团炸裂成无数火星。"听着，"她竖起一根手指，"给我食物、水、硫磺和硝石，我立刻离开，永远不回来，永远。"
　　就在警卫们交换眼神，几乎要点头的瞬间——
　　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谈判。一匹黑马如幽灵般冲入废墟，马背上跃下一道银甲闪烁的身影。身影单膝跪地，将地面震起一片灰尘。月光下，全副武装的来者缓缓直起身，盾牌上刻着的橡树纹章泛着微光。
　　妮蔻眼中的火焰摇曳不定。她认得那个纹章——橡树之父西凡那斯。
　　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，一只乌鸦从来者的肩头飞落，在半空中化作一个身披皮甲的德鲁伊。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，妮蔻的瞳孔骤然放大——这只乌鸦，过去几个月一直在公会屋顶盘旋。
　　"纵火，破坏自然，蓄意谋杀。"来者的声音不辨男女，如同寒冬的溪流，"西凡那斯将惩戒你的罪行。"
　　德鲁伊手中的橡木杖重重顿地，焦土中钻出几株嫩绿的藤蔓，将妮蔻的双腿死死缠住。她尝试挣脱，却感到一阵扎心的疼痛——藤蔓上的尖刺抵在她的肌肤上，稍有动弹便会刺入
　　妮蔻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，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。她扑向前方，猛地抬手，火焰箭呼啸而出——却不是射向那个银甲战士，而是直扑那些有些分神的警卫！
　　"小心！"有警卫大喊，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
　　火焰箭在空气中划出炽热的轨迹，眼看就要击中目标。但就在这瞬间，德鲁伊的橡木杖凌空一挥，地面突然爆发出无数荆棘，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绿墙。火焰箭撞在上面，炸开一片火星，却没能穿透分毫。
　　妮蔻的尾巴猛地绷直——糟了！她转身就要逃，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破风声。
　　砰！
　　硬头锤狠狠砸在她的后背上，力道精准得可怕。妮蔻眼前一黑，整个人重重扑倒在焦土上，火焰在掌心瞬间熄灭。她挣扎着想要爬起，却感觉一只铁靴踩住了她的尾巴。
　　"够了。"银甲战士的声音冰冷如铁。
　　德鲁伊缓步上前，从腰间取出一副镣铐——那并非普通镣铐，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。妮蔻的喉咙发紧，她认得那种符文：沉默术。
　　"不——"她刚想挣扎，德鲁伊已经将镣铐扣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　　刹那间，一股冰冷的束缚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。妮蔻发现曾经在体内躁动不已的能量销声匿迹，而自己的声音也似乎被卡在了喉咙。她的法术……被彻底锁死了。
　　银甲战士俯身，动作利落地给她套上另一副镣铐，这次是锁住双脚。妮蔻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，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。
　　"愿自然宽恕你的灵魂。"德鲁伊低语着，拿出木棍，朝妮蔻的脑袋狠狠敲击。
　　妮蔻的视野顿时模糊。最后的意识里，她只记得自己被粗暴地拖进一辆铁笼马车，笼外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，那位银甲战士已不知去了何处。
　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传达信息："三天后，公开审判。"
　　黑暗彻底吞噬了她。
　　……
　　妮蔻已经被关押在这处防守滴水不漏的监牢三天了。除了维持生命的少许食物和水，没有任何人接触她，也没有拷打，更不存在任何交流。
　　笼子外面那些警卫或许还有所懈怠……但那些德鲁伊，天知道那些墨守成规的古董整天在苦修什么，以至于时刻都有德鲁伊紧盯着妮蔻的一举一动，不像是监视罪犯，更像是监视牲畜。
　　但妮蔻连抱怨咒骂的话语都说不出来，她有些可悲的自嘲道，早知道不反抗玛尔戈了，说不定被那群人送进监狱还有人可以说说话。
　　明天就是审判日了，自己真的需要审判吗？哪怕是极度缺乏常识的妮蔻也明白，杀人放火，不是牢底坐穿就是斩立决。
　　一阵骚动引起了妮蔻的注意……这个静寂的不像话的地方已经快把她憋疯了。
　　身着深蓝色劲装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妮蔻视野中，羊毛外套上别致银制家徽。
　　“晚上好，诸位。”女子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，修长的手指从皮质文件袋中取出一卷羊皮纸，“自我介绍一下，我是李敏·凯恩，来自北方的凯恩家族。根据《深水城法典》，我已完成了对这名提夫林奴隶的合法购买手续。”
　　Kythric（炼狱语）！妮蔻在心中暗骂，自己什么时候成奴隶了？
　　“奴隶？”值班的德鲁伊与守卫们显然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，不过重点还是看德鲁伊方面的态度，“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，你们无法决定她的判决。何况，对于罪大恶极之人，翠绿闲庭不会允许任何形式的干涉。请回吧，女士。”
　　李敏从容地展开文件，火漆印上的银月纹章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：“根据《深水城法典》，深水城有权对处以判决之人改判或重判。这位提夫林小姐在三年前因为纵火被流放，前段时间已经改判为劳役犯，剥夺公民权……也许你们需要派人去和深水城方面扯扯官司。”
　　李敏装作无辜地摊摊手，“只是如果要去交涉，所需时间可不是一天能完成的。你们是想推迟这神圣的判决，还是翠绿闲庭妄图不经过允许擅自处决其他城邦的罪犯呢？”
　　德鲁伊一阵头大，这群官老爷从来都不好打交道，不过看这位小姐的语气，也许事情还有转机？
　　“你想做什么呢？凯恩小姐？”
　　“三天后的审判会如期举行，只是判决结果……”李敏取出一个小布袋，塞到德鲁伊手里，“会有一点小小的技术性调整。”
　　“这……”德鲁伊有所迟疑的收下了布袋，掂了掂，下定了决心，“好吧，但是兹事体大，具体事宜我会帮您联系奈德丽大人的。”
　　“至于这位罪犯，您可以留下文件，先带她去住所吧，我相信凯恩家族不会为了一个罪犯得罪翠绿闲庭的。”德鲁伊又收下了一个布袋，喜笑颜开，“我会带着文件去找相关人员核实，您明早十点记得将她准时带到教堂。”
　　妮蔻望着笼子外那个举止优雅的女人，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。至少比绞刑架强，她想着，也许温饱问题也能解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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